对于中国艺术史研究者而言,乾隆皇帝(-;-在位)是著名的君王。其「帝王」、「收藏家」与「赞助者」的身份如何互相交错,甚至影响帝国艺术政策的发展,一直是学界关心的议题。
早期学者致力探讨乾隆时期是否如北宋(-)成立院画;尔后,出现以「文化经营者」的角度,省思乾隆皇帝收藏家与帝王等多重身份,如何激荡出不同凡响的经营及创作模式。更借当代品牌塑造概念,重新考察乾隆皇帝建构自身形象的手法及其文化意义。作为影响力超凡的帝王,乾隆皇帝的个人好恶与对艺术的看法,左右帝国文化政策的方向。上述展览与研究,侧重乾隆皇帝赞助、鉴赏及重整收藏的角色,在在突显这位艺术天子的重要性。
相较之下,针对乾隆皇帝个人创作风格的讨论,尚方兴未艾。乾隆皇帝最引人注目的,是其数量庞大的诗作与颇为自信的书法;他经常参与不同形式的创作,展现达到诗、书、画三绝的企图。傅申判辨国立故宫博物院藏乾隆〈御笔盘山图〉的作者时,整理乾隆皇帝御笔绘画的题材,包括临古、仿古、年节应景、文人写意、写生五类,同时厘清其笔墨风格、美学思想,堪称迄今图象分析最全面者。此外,陈葆真以乾隆皇帝围绕〈快雪时晴帖〉的一系列诗文、图象创作为中心,罗列其鉴藏历程,并为乾隆皇帝书风转换编年,结合御制诗文与乾隆御制作品的研究取径,突显乾隆皇帝御制诗文编年明确的特质,颇具启发性。以上研究阐明乾隆皇帝个人绘画与书法的成就,呈现其艺术方面的造诣,在「帝王」身份之外,发掘皇帝作为艺术创作者的不同面貌。
艺术创作是实践自身艺术见解的途径,作为创作者,帝王的考察与顾虑是什么?吾人能否从图、文或风格,观察帝王作品的独特之处?在此关怀下,乾隆皇帝一系列横跨文章、诗词及图绘的「三阳开泰」作品,作为讨论对象。诗、文书写年代确切,图象丰富,提供吾人自各角度了解乾隆皇帝创作的完整材料。
「开泰」系列作品,始自乾隆三十七年()御书〈开泰说〉一篇,同年配〈清高宗御笔开泰说并仿明宣宗开泰图〉(为行文与阅读之便;此后,乾隆皇帝多次在题画诗中,重提曾昭〈开泰说〉一事。
乾隆五十年(),复仿赵孟(-)〈二羊图〉绘〈御笔三阳图并书开泰说〉。过去提及〈仿明宣宗开泰图〉之际,往往以为〈开泰说〉引自周《易》,旨在说明「三阳开泰」典故,该图则为「三阳开泰」谐音指事。相关作品被视作「岁朝图」之流,除吉祥寓意外,似无其他深意。然而,细读〈开泰说〉可知,其内容非仅解释「三阳开泰」典故或语意,更进一步引用《易》乾卦九三解释泰卦九三,提出临渊履冰为持盈保泰的治理之道。乾隆四十四年()〈题赵雍三阳开泰图〉时道:「三羊足注九三文」,称〈开泰说〉为「九三文」,足见该说文眼确实为关于「九三」的论点。
将节庆惯用的「三阳开泰」装饰,与充满帝王对自身忧盛危明期许的御制文章联结,其实超乎一般年节贺语的使用范畴。既然〈开泰说〉并非单纯讲解新春贺岁用语吉祥意义的文章,该文的题旨如何反映帝王的思想?
此外,选择转化为文字的图象时,视觉符号与文章内涵能否呼应?乾隆皇帝反复题咏、配图的过程,有何文史意义?在中国,释《易》不仅为卜筮,更影响哲学、政治与经济等,乾隆皇帝的意见代表当代殿堂《易》学的发展状态。经由深入探究〈开泰说〉与御制「三阳开泰图」的关系,笔者期待能正确解读御制文章的文意与节庆图象的画意,借此阐述这些作品在应景祈福之外,较罕为人知的文史内涵,以就教于方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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