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饶沛隆
十六选国大代表
年春,县里发生一件新鲜事——竞选国大代表。这个地方从来没搞过选举,无论大小官员都是上面委派的,现在要搞选举不是新鲜事吗?哪些人有选举权?该选什么人更是一无所知,当官的怎么说,老百姓就怎么做,只要不收钱,你们爱怎么干就怎么干。
上头说有选举权的人每人发一张选票,自由选举。每县选一个代表去南京参加国民代表大会。老百姓本不关心这些事,无论哪个当代表,对他们都不会带来好处,与百姓生活无关,懒得管这些闲事。
可是竞选活动搞的邪乎,头一个候选人是宋琳卿,他在城门洞贴出第一张宣传广告,做了自我介绍,说自己如何如何好,如果当选如何如何为百姓办好事。宋琳卿是本地的土财主、地方势力的头头,不仅有钱、有势,政府里也占有一席之地,听说还是省里的参议员。
看了广告大家正在议论,第二张竞选广告又贴出来了,候选人是张远耀,是县三青团的干事(相当于秘书长),在大城市读过书,做过事,有学问、见过世面,代表新潮流。他表示当选后带领大家走上新时代。他的后台是三青团干事长(相当于团县委书记),受到知识分子和青年人的拥护。其政治经济实力远不如宋琳卿。但青年人活动能力强,善于宣传拉票,势力浩大,不可小视。
众人议论纷纷,拉票的人互不相让,争得面红耳赤,就差动手了。这时第三名候选人的竞选广告又贴出来了,他是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张世涛(国民党县委书记),他与前两个候选人相比大为逊色,但是他有上级国民党组织撑腰,竞选广告写道:“中央指定张世涛为国大代表候选人。”老百姓一看这广告,就讽刺:“既然指定是国大代表了还选什么蛋。”有人解释:“是指定为代表候选人,不是代表。”老百姓说:“有什么区别?代表,候选人还不是一回事,都是指定的。”有些所谓明白事理的人笑话老百姓不懂选举,什么是候选人都不明白。而老百姓看问题一针见血。
竞选活动搞了好几天,拉票的人真卖力,他们拿着烟卷换选票,两根纸烟换一张选票,如果嫌少就四根,四根不换就八根,互相讨价还价。也有出大价钱的,一碗面换一张选票,一时间面馆生意好起来了。老百姓看谁出的价高就换给谁,他们认为不管选谁都不能代表老百姓的利益,那是上层人物争权夺利的勾当,与自己关系不大。
投票终于开始了,投票站设在花垣小学篮球场上(中山堂的南边),三个候选人各摆几张八仙桌,专人用毛笔写票,一笔一划不能有错,有一点毛病就算废票。拉票的人到了最后阶段,他们顾了一帮有活动能力的人挨家挨户去收敛选票。
投票现场更加热闹,连卖“叶子粑”的伙计也顾来助阵,他站在八仙桌上,用足了力气,高声喊叫:“投***票的到这里来,有烟茶招待。”声音之大,可以覆盖全场。看热闹的人涌来挤去,没有几个是来投票的,因为他们的票早都换烟抽、换面吃了。
拉票的人拿着一沓一沓的空白票到自己主子桌前来写票。各乡镇的选票由拉票人敛齐了送到投票站来写票,乡下农民哪有功夫到街上来投票。吵吵嚷嚷忙了三天,投票结束,票箱放在中山堂内,三方派专人看守,昼夜值班,还有武装人员持枪保卫,老百姓也开了眼。
接着在中山堂台上又是三天“唱票”,一张票一张票的高声朗读,三方都顾了监票人,眼睛都瞪绿了,挑剔对方的错误。还雇了一批保镖、打手,应付不测。三方都红了眼,随时都可能发生火拼。台下坐满了听票的人,他们边听边记,精神非常集中。
选举结果宋琳卿比张远耀多几百票获胜,县党部书记得票最少。宋琳卿当了国大代表是理所当然的,得票最少的县党部书记也当了国大代表,这是中央特别指定永绥县增加一名“指定代表”。老百姓说对了吧,中央可以指定候选人,当然也可以指定国大代表。那些抠字眼、懂道理的人无话可说了。
南京的国大宋琳卿和张世涛到南京参加国民代表大会,回到永绥县宋琳卿当了县长,张世涛当了国民党县党部书记长(县委书记)。
张远耀没选上国大代表,很不服气,与其后台吴世熙跑到乡下去活动,联络四乡八村的武装与县城搞武装对抗。
吴世熙本是乡下一霸,是长乐乡的乡长(当年可能叫长潭乡)不仅有田土财产,还有乡兵游勇,又是县参议员、县三青团干事长,还兼任什么局长,他这一派落选,失去了对永绥县的控制权,于是张远耀和吴世熙结成联盟,以吴世熙的老家“跃马卡”为基地,纠集一拨人,招兵买马,凑成一支队伍,要攻打永绥县城,用武力夺取永绥县政权。
这次选举国大代表,给当地老百姓留下笑柄,也给城乡百姓种下了祸根。
跃马卡云盘腾飞的龙摄十七闹风潮
年的春节和往常一样,人们还是以老习惯杀猪宰羊大吃大喝,互相拜年,恭喜发财来欢度春节。山沟沟的老百姓哪里知道北平解放了,平津战役结束了,国民党政府就要垮台了,他们还在享受着抗战胜利的欢乐。消息闭塞的山城小县,百姓根本不知道国共两党正在打仗,更不知道谁胜谁负。正月初五,店铺开张营业,没有任何通知,半天之内各店铺都不收国民党政府印发的纸币—法币、金圆券。市场以物易物,小生意以大米为基准,一斤盐要用几斤米换,一尺布又要几斤米换,大生意以桐油、银元(花垣人叫光洋)为基准,一桶桐油换几匹布,一桶桐油值几块银元。
用金圆券时,市场上难得见到一块银元。纸币作废后,马上就出现大批银元,好像一夜之间袁大头从地下冒了出来。买小件东西就用铜圆(铜板),这比用米交易又方便一点,用纸币时,一个铜圆都看不见,铜圆当成收藏品,废除纸币后,每个商铺都有成百上千的铜圆,纸币作废给老百姓带来不少损失,哪一家都有一点现金,这些用劳动换来的钱都变成了废纸,银行存款一律作废。银行不存在了,职员都不上班了,银行大门口还是有两个带枪的卫兵站岗,金库里全是纸币,黄金、白银等值钱的东西早就不知去向,当权者早就把国库掏空了,他们大发国难财。
金库大门是敞开的,小孩子只要给看门的兵三、两皮烟叶就可以去金库里扛出两捆金圆券,都是未开封的新票子,孩子们扛了出来叠玩具。金圆券印刷的很漂亮,纸张又好,老百姓用来糊板壁很好看,就像当今的壁纸。
正月十五照样烧龙灯、闹元宵,没有什么异常现象,不过乡下土匪闹得凶,城里人不敢到乡下去,赶场的路上也有挨土匪抢的。
寒假结束,学校照例开学上课,看来很平静。上课两周,街市上开始“闹风潮”。所谓“闹风潮”就是人群骚动,突然街上行人从西跑向东,几个小时后又从东向西跑,街道又狭窄,人们快速奔跑,连喊带叫,十分恐惧,店铺赶快收摊子上门板。谁也说不清为什么跑来跑去,问不出原因,跑的人只说:“看见这么多人跑,喊爹叫娘的,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,为了自身安全,别人跑我也跟着跑。”有时某人有急事在街上跑几步,马上就会带动一郡人瞎跑,人越裹越多,当地人叫做“闹风潮”。
起初一天一潮,后来发展到一天三、四潮。学校也停课了,学生各回各家,老师也不上班了。没事干的时候,我也到街上去走走,赶上几次闹风潮,开始有点害怕,多碰上几次也就不害怕了。这不过是人们的恐惧心理,听到一点风声就害怕、瞎跑,以为土匪打进城来了,赶快往家跑,路上人多,以诈传诈形成风潮。这一闹还是在人们思想中产生很大的精神压力。无风不起浪,“闹风潮”总是有点原因的,人们最怕的就是土匪打进城来了。
年农历二月十五日,南门外响起枪声,又造成一次大风潮.我们一群孩子赶往枪响地点看热闹,打听点消息。到了南门外的朱家坡坟地,看见一个壮汉躺在乱坟堆里,痛苦地哼哼,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:“多谢你们了,做个好事,喊警察来再补一枪,我实在疼得很哪!”他不断重复这句话,脸部表情十分痛苦.该壮汉穿一件很时髦的呢子大衣,看来不是一般贫民百姓.背上挨了一枪未中要害部位还不致伤命,如果有人抢救,还能活下来。不一会儿,城里来了几个穿黑衣的警察,给他补了两枪,两腿一蹬,再也不哼哼了。
尸体还未凉,保丁谢三麻子赶来剥下那件呢子大衣,补了三个洞就穿将起来。街上人看见谢三麻子穿着补了三个抢眼的呢子大衣很腻歪,都说死人身上的东西不干净、不吉利,宁可冻死也不穿死人衣服,何况还是挨枪子的人。
马上就传出死者的身份,该壮汉是城西三角岩一位保长,可能是进城来“探水”(打探消息)的,碰到警察,心中有鬼,撒腿就跑,警察开枪击中。
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打死一个人本不算大事,但老百姓预感到要发生大事了。
·END·
监制/角角广林君,主编/巴洽巴千
编辑/阿鹏哥石群芳李艾家王向远
审核/黄沙沙角角尚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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